岁岁

永远扛住策瑜大旗

【策瑜/20】生辰礼


 

 

十二月初六,吴郡意外地下了一整日的雪。城中百姓们纷纷闭门谢客,任漫天的雪落在竹叶之上,斑驳的好看。

 

“哒哒——哒哒“ 平康道上响起整齐的马蹄声,临街的小娘子们纷纷放下手中的胭脂,悄悄透过窗户看过去,不禁有些失望,往日只见过气宇轩昂的中护军在城中拥兵马而过,小娘子们偷瞧几眼便是知足,谁想今日被车驾挡了个严实。

 

偌大的吴郡之中,安静地唯有马蹄踩在薄雪上的声音。车内一如周瑜往日习惯,熏着上好的青麟髓,这味道他已闻了十余年,怕是日后也离不开了。

 

“中护军,马上到宫门了。“ 

 

“嗯。“ 周瑜闭目养神,浅浅地应了一声。今日是他三十岁的生辰,本不愿外出,最后还是拗不过吴帝的盛情邀请,来宫中参加独独为他举办的庆典。

 

吴帝彰显君明臣贤,天家恩德;周瑜也只好咬着牙承担满身荣耀,烈火烹油。

 

但他今日真的是意兴阑珊,连爱驹麟儿都不愿意骑,穿上吴帝赐下的朝服窝在车中。这其中滋味,并不足以与外人道也。

 

“中护军到!“

 

来到正殿,周瑜望着高台之上的人影,收好恍惚的心思,正衣冠,卸佩剑。以一贯的气势信步入庭中,吴国需要一位威震天下声名显赫的英雄以镇国门,那他就当好这把足以割碎曹刘的利剑。只希望,现如今的持剑之人,还有足够的信心与信任。

 

风雪停,残月勾。待周瑜从酒席中脱身,烈酒早上了头,他踉跄地把自己摔进车驾之中:“回府!”。周瑜借着酒劲,横躺在车中,食指在木板上堪堪画出了两个字:伯符。

 

孙伯符,周瑜的先主,也是他的知遇之恩、心之所向。

 

“你个失信的骗子!“ 周瑜好想把这个酒疯耍到底,自他去后的六年里,他从未在人前失态、也从未在人前提起过这个名字。

 

不是怕主公忌惮,而是他不敢。唤了又如何,要自己如何面对四野无人的空落与绝望......这种痛楚,一生只一次,便足够了。

 

烈酒带着困意袭来,渐渐地,车内只剩下周瑜无意识的低语。

 

天上的雪又飘下来了,冽冽的风雪中还夹杂着悠远的风铃声......

 

“侯爷,您醒醒,咱们到了。“

 

周瑜撑起精神挑帘下车,风雪扑面而来,激得他瞬间清醒了不少。“您慢点。” 

 

“下去吧,不用伺候。“ 周瑜推开小厮,一个人踉踉跄跄地绕过前厅、花园,把自己径直地摔到软榻里。

 

窗外风雪正浓,寒意逼人;屋内孤烛一盏,周瑜凄惨地勾勾唇角,闭上了眼睛。

 

“阿瑜,你怎么喝了这么多?“ 突然,那人推门而入,落在周瑜眼中却像是幻境一场,长身玉立,背后雪花纷飞,不知来处。

 

烛火跳动,让醉眼迷蒙的周瑜更看不清眼前人,他使劲晃了晃头,让自己可以更清醒些:“伯符?“

 

来人一愣,但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,他将周瑜按回榻上,先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个干净,又转身帮周瑜卸冠、解开外袍。周瑜也没有挣扎,反而将右臂枕在脑下,眼角噙了点笑意,一反往常的杀气满身,乖顺地轻声问到:“你回来了?“

 

也许是,不敢高声语,恐惊天上人。

 

“嗯,回来了。” 如果孙策此时稍稍抬眼,他一定可以看到周瑜眼中烫人的炙热。五年了,我终于再次梦见你了,伯符。

 

剥掉周瑜的外袍草草扔到地上后,孙策躺在外侧,伸手将周瑜揽在怀里:“早点睡吧,明儿还要议政呢。” 在酒精和孙策温柔的安抚下,周瑜虽不情愿却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,只是右手紧紧攥着孙策的衣角。

 

 

翌日清晨,日光晴朗,风雪已停,房间里弥漫着青麟髓缠绕着阳光的味道。周瑜坐起身,忍不住探手摸了摸身侧的床褥,冰凉一片,晃神间只好低头自嘲一笑,果然是个梦,眼中的微光瞬间消失,重归平静、或者说绝望的哀伤。

 

周瑜在侍女地服侍下,穿衣净脸,他看着铜镜中的自己,眉目依旧是星河鹭起,却藏着烽火的泠冽,眼角平添的几丝皱纹让当年名动天下的美周郎似乎渐行渐远。

 

但又有什么关系呢?即便是当年,也只有那么一人敢盯着他说出这三个字。如今,听不见也好。

 

窗外鸟雀惊枝,周瑜想起今日还与孙权有要事商议,匆匆走出卧房,突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:

 

白墙青瓦,竹林环绕,滴水成泉,不时有仙鹤从高空中飞过。这里似乎是吴郡,是他的中护军府,又似乎不是,起码不该如此奢华,也不该有这北方的鸟雀。

 

“阿瑜,我今儿终于打赢兴霸那小子了!” 穿着单衣的孙策大咧咧地走进来,袖子挽在胳膊上,身上蹭着泥,一看就是在营地里滚了一圈才回来。

 

“参见陛下。” 周边的小厮们行过礼后,走了个干净。自他们入宫第一日起,便知道,陛下与侯爷同在一处时,为了自己的眼睛不宜久留。

 

“你....”

 

孙策突然拍了下头:“诶呀,我忘了一会儿还要议政。阿瑜还没吃早饭呢吧,那索性别吃了,中午我们出宫,我请你吃你最爱的蟹黄面!” 边说着,边风风火火地冲进卧房,砰地一声甩上了门。

 

孙策?刚刚是活生生的伯符回来了?周瑜此刻的心情,只能用“孙权真的是曹阿瞒与刘大耳亲生儿子”这样的消息类比了。

 

又是一阵风,一个黑袍玉带、九琉冠冕的孙策就站在了他面前。

 

“别发呆了,快走!今儿若是再迟到,张老先生的奏折一定能把你埋了。”孙策一把抓过还处在震惊期的周瑜。

 

周瑜想起当日旧伤复发,曾有位黑袍的江湖术士告诉他,梦里不该问来处、因缘,否则梦就醒了。

 

钳在小臂上的掌心有点热,却是让周瑜真切地感知到眼前的孙策是个活生生的人。一边被孙策拖着走,一边不自觉地发笑:“为何要埋我?”

 

孙策带着他穿过甬道、楼阁:“自然是因为周侯爷魅惑君上,才牵连着孤醉心床帏,不问政事。”

 

周瑜被孙策的口出狂言吓到了,忆起往昔,虽也是两心相许,却顾着世俗礼法,家族名声,不得已地共同娶亲、以兄弟相称,将一腔赤忱的爱意埋了个干干净净。

 

待周瑜止住胡思乱想,看着意气风发的孙策,当今的吴国之主在玉台上挥斥方遒时,才堪堪明白。

 

如今依旧是建安十年,只不过建安五年的孙策在周瑜提前回来的情况下平安活了下来,二人继续征战四海,现已与曹魏分庭抗礼,二分天下。而让周瑜忌惮糟心的刘玄德和诸葛孔明早不知道被挤去什么地方了。

 

孙策为吴帝,周瑜为平南侯,手握举国兵权,也是朝堂后宫、上下百姓默许的孙策结发之人。

 

“下月,孤亲率五十万大军,平南侯为副将,直取许都!” 孙策扬剑以明志,身上迸发出豪迈英主的气势,让群臣皆壮怀激烈,齐声附和:“直取许都!”

 

周瑜不自觉地孙策明艳的笑所感染,这才是他心中的英明君主,一如他们的少年壮志,踏平四海,江山尽数折服于剑下。

 

 

下朝后,孙策果然没有食言,牵着周瑜来到街边的一处小面馆。四两素面,两碗蟹黄浇头,再烫一把小青菜,足以让周瑜在氤氲的热气中悄悄红了眼。

 

“阿瑜,快看快看!” 孙策捅了捅周瑜,低声趴在耳边说:“你看那个人,是程公家的长子,现在领了中郎将一职。”

 

周瑜挑眉,示意他说下去。

 

孙策讨好似地笑出了两颗小虎牙:“你看阿香呢也到了待字闺中的年纪,但我们还未来得及给她操办,她自己倒是先瞧上了程家那小子。不过,阿瑜,你放心!我已经派人跟了他一个多月,是个好性子的儿郎,你看....”

 

周瑜蹙眉,有些不解:“阿香若真看上了,这小子又是个好的,你直接下旨赐婚不就好了?”

 

孙策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,吞吞吐吐地。

 

“有话快说!” 这可比刘大耳顺眼多了,又是阿香自己挑的,你有什么不满意的?!

 

“当初....你我结发之时,你不是还拿了皇后的印。所以....这后宫女子之事...”孙策放下手中的面,一股作气地都吐了出来:“还是要你做主才行!” 

 

一段话终于让周瑜脸上挂上了火烧云,面红耳赤的他随手抓了一把筷子,直冲孙策面门。幸好孙策躲得快,他最喜看周瑜脸红时的样子,于是一边跳,一边嚷道:“周侯爷谋杀亲夫啦!”

 

二人在市集中一路闹、一路追,惹得不少小贩们骂人,身后跟着的暗卫们只好无比习惯地掏钱安抚百姓....

 

周瑜和孙策一直逛到了晚上,摊贩处依旧热气腾腾,街上人流交错。两个人牵着手走在天下最繁华的平康道上。月光温柔,灯火璀璨。

 

“伯符。” 周瑜忍不住开口唤了声他的名字。

 

“嗯?对了,你今日怎么不唤我阿策了,早上我还以为你是生气了?”

 

周瑜不想去细究他的言语,敛眉浅笑地摇了摇头:“无事。”

 

孙策收紧了握住周瑜的手,他觉得今日的周瑜很冷,是捂也捂不暖的那种。

 

“我们现在回宫?”

 

“我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
 

“好。” 一直走下去,也无妨。

 

 

孙策牵着周瑜的手,一路爬上了城门。自高处望下,万家灯火,鱼走龙蛇,好一派盛年光景。

 

“今日为何不禁夜?”

 

“恭贺侯爷生辰大喜!” 周瑜转身,孙权笑嘻嘻地站在最前面,身后跟着程普、黄盖、张昭、陆逊、鲁肃等一干似熟悉又陌生的面孔。他们依旧壮怀激烈,依旧风华正茂。

 

原来,不仅是他自己,若是孙策可以一直活下去,江东儿郎们则不需要临危受命、诡谋丛生,也不需要那么辛苦地开出一条血路来,只要跟着“江东猛虎”,就足以将吴字大旗插满九州方圆。

 

孙策揽住周瑜,让他转过来,悄悄贴在他耳边说:“快看!”

 

“砰———”

 

万千烟花凌空飞起,在暗夜中“倏—”地炸开,花团锦簇、九霄萤火,炸裂星光满人间。

 

“阿瑜,生辰快乐。”

 

孙策的眼睛亮如星辰,盛着赤忱的爱意。

 

 

“哥,你们腻歪完了吧!我们快下去喝酒吧,阿香都等不及了!” 孙权凑上来,挤开了孙策和周瑜。

 

周瑜勾唇浅笑:“我看,她等不及的是程公家的大公子吧。”

 

“哎呦——” 诸人的起哄声,让程公的老脸意外地红了。

 

“走吧走吧,就知道打扰你哥和公瑾哥的好事....”

 

众人拥着周瑜和孙策一道下了城楼。歌舞起,酒宴开,江东儿郎们都是喝酒的好手,周瑜也不知道被灌了多少,只记得最后昏昏沉沉地拉着孙策的手睡着了,好像还嘟囔了些什么.....

 

 

第二日清早,周瑜又一次被鸟雀声惊醒,忍不住探手摸了摸身侧的床褥,还是一片温热,悬着的心落了大半。

 

此时,有人推门而入:“夫君,宫里传来消息,姐夫追封为长沙恒王。诶....”

 

“小乔...” 

 

“嗯?”

 

窗外竹子上的雪被鸟雀惊掉了一些,四下静寂无声....

 

“终究,还是场梦么?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——— 小彩蛋 ———

 

“我家阿瑜呢?”

 

“他比你聪明,今日起早把我揍了一顿,现在正在后面放火烧山呢?“

 

“...”

 

“本君还是要多谢你,给公瑾过了生辰。”

 

“对你们仙君来说,人间不过百日,下盘棋就耗没了。”

 

“....之前我答应过,要给公瑾过三十岁生辰的。可惜,都怪那个司命老儿,非要我们渡什么情劫,硬生生让我与公瑾分离几日,诶,独守空闺,寂寞难耐啊....”

 

“滚蛋,以后不要再来打扰孤与阿瑜的痛快日子!”

 

“你个黄口小儿,公瑾再有五日就该回来了,本君才懒得理你。”

 

“得得得,那就祝你们二位仙君永结同心。”

 

“你个小子,就好好活着吧。这一世,莫不要再负了他。”

 

“那...能不能劳烦仙君再给我俩添些寿命,二十年怎么样!”

 

“滚蛋!”

 

“仙君?”

 

....

 

“仙君!”

 

....

 

“阿策,你在跟谁说话?我刚刚好像做了个梦...”

 

“阿瑜!”

 

 

 

———— End ————




元春第十九时 @是屑鸽子精啊 

元春第二十一时 @祈蝶 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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